《文学评论》
作者:妥 东,系山东大学文学院现当代文学博士生
在这里,“讲故事的人”的声音,被老勺头随之而来的“颠倒语”推翻、打断。它意味着,故事讲述的权力重新被交还到人物手里。然而,引子、尾声以及正文叙述之间的结构形态同时也表明,小说的语言风格正关联着其内在的叙事结构。
小说中,站在土地上思考村庄的来路与去处的李墨喜、徘徊在野地里的二毛,以及不断重返蝎子崖的万镇长,他们从当下生活抽身而出的身影,无不见证着乡村生活遗留在农民经验深处的文化认同。这种潜在的“文化-伦理”认同,在大河湾急剧变迁的历史进程中,不断凸显出它的分量,是一种根性的所在。
颇具象征意味的是,小说“尾声”部分,叙述者再次安排香庄这个“老皂角树”一样的“老勺头”登场,并用他那充满生命经验与俚俗气息的“颠倒语”作结。小说这样写道:“看官,歪理邪说不可信,粮食落囤才是真。”然而,就在这种理性声音还余音未散之时,老勺头呢喃的“颠倒语”,却又“吼叫起来了”。
经《诗经》传统而得以发达的中国“农事诗”,一直都是乡土文化书写、传承的重要源流。“农事诗”既容纳着民间艺术的特殊形式,同时也关联着自然生活之于人的智性启蒙。《大地之上》中,随处可见的“农事诗”,被点缀在乡村故事的关节之处,奠定了小说“诗意明亮”的叙事基调。这种风格—形式的化用,既丰富了小说内在的叙述元素,也造就了《大地之上》独特的叙事氛围。
因此,当大河湾的子孙失去“村庄”这一实体的“文化-伦理”空间时,也就意味着,他们的生存空间发生了严峻的危机。在王方晨看来,破除这种危机的法门,显然源自古老的乡村文化传统所能理解的理想意义。
这种新生活,究竟意味着什么?小说就此调动各种艺术资源,展开演绎和思考。
作者:妥 东
在当代文坛,书写乡村文化变迁与城市老街巷的寻常故事而能让人耳目一新,王方晨格外醒目。近些年来,他在乡村、城市题材的小说创作中,一直保持着齐头并进的态势。从《老实街》到《凤栖梧》,再到《不凡之镜》,长篇、中短篇创作均收获颇丰,一批带有实验性、先锋性的文本相继问世。
善于创造新形式,懂得用艺术直觉不断变通的写作者,自然会在纷乱的现实语境中,辟出一条聪明的写作路线。正如大地会在自然的交融中给予人以智性启蒙一样,身处剧变时代的乡村命运共同体,同样能够在乡村书写者的文化想象中,完成其对自然形态的古老文化传统的追寻。
《大地之上》轻逸浪漫,显然深得智性书写的神韵。小说中有这样一处动人情节,“雪地上,李墨喜在找他的村庄。不光他的村庄没影儿了,所有的村庄都没影儿了。这场雪,就像大地的裹尸布,把他曾经熟悉的世界给裹得严严实实。”在我看来,这正是《大地之上》中最有意味的画面。因为正是这一时刻,屹立在大河湾村庄旧址、孤独思索乡村出路的李墨喜身上,既饱含着一种新时代乡村文化反思者的形象性,也具备了与当代文学中隋抱朴等经典文学形象相关联的气质。
小说写作的方式,一般来说不外有二。其一,用朴素直接的生命经验,直观地揭示纷繁复杂的生存体验,这自然是一种感性写作;其二,用理性的文化的启蒙方式启发读者。这是典型的理性写作。
王方晨显然意识到,同大河湾香庄的社会组织形态的变迁相比,世代居于此地的农民在文化心态、生存经验中,获得的新变化、新体验,其实更为复杂、更为突出,也更为重要。某种意义上,这些新的内容,才是新时代语境下“山乡巨变”的核心内涵。小说特别提示我们,注意那些从传统劳作方式中解放出来,继而走向更为广阔的城镇化天地的、身处“山乡巨变”的广大农民精神状态的转变。
在《大地之上》中,大河湾虽然已经发生不可逆转的变化,然而,透过叙述者的声音,我们依然能够看到那种古老的乡村精神的留存。这种乡村精神,虽隐匿在大河湾的土地之下,但却以其他形式破土而出,随物赋形,不断启示着大河湾子孙。小说中那个被冻坏的巨型地瓜,某种意义上即是大地之气的替代形式。它的浮沉变化,引申出的乃是世道人心的时代之变。
他的长篇新作《大地之上》聚焦乡村,为当下乡土文学书写新时代的“山乡巨变”提供了新的切入点。小说主要讲述现代农业组织大举进驻香庄土地后所发生的乡村故事。小说中,乡村干部李墨喜满怀赤子之心缔造新城,带领香庄农民进入现代城市生活。塔镇大河湾香庄的一千二百九十九户人家从七零八落的状态聚集到“光善社区”,过上前所未有的新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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