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评论》
这种偏执首先使得冉咚咚自身完成了从压迫者向自我惩罚者身份的“变形”。在小说奇数章的案情线中,我们可以清晰地感受到冉咚咚作为审讯者的压迫力。然而在偶数章的感情线中,对于丈夫慕达夫以及女儿唤雨的愧疚使得她无时无刻不在折磨自己,而冉咚咚对于永恒爱情的向往也带给了她猛烈的道德冲击。她开始疯狂探究丈夫的所作所为,这种疯狂掩饰下的坚强在某个寂静夜晚中被低微的啜泣声所打破,与之相伴的还有冉咚咚红肿的双眼以及手腕上轻微的划痕。这种转变在小说最后一刻圆满完成,一向强势的冉咚咚面对着唤雨、邵天伟乃至慕达夫的“询问”开始变得慌乱。直到这时,她终于也意识到自己的偏执,所以她才会询问自己:“为什么活成了自己的反义词?”这个疑问始终没有答案,就像小说人物的偏执,始终无法化解一般。
来源:中国青年报客户端
因此当我们再次回到《回响》中始终盘旋其上的那个问题:“你能勘破你自己吗?”东西通过“推理+心理”而刻画出的“镜中人”角色无疑为我们探究人心之秘提供了一个理想的心理模型,而它能否发挥作用实际上取决于读者阅读之后的自我判定。
第一位出场的人物是头号嫌疑人徐山川。然而在初步调查过后,虽然冉咚咚发现相关证据无法表明他与夏冰清之死有关。就在冉咚咚一筹莫展之际,小说中的第二个人物、徐山川的妻子沈小迎开始登场。当询问结束,未能获取有效信息的冉咚咚面对充满疑团的案件再度陷入沉思,可是她的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向了此前沈小迎对于“婚姻哲学”的思考。作者由此笔锋一转,小说中最具有吸引力的一位人物慕达夫出现。作为西江大学文学院教授,他与冉咚咚已经携手走过十一年的婚姻之旅。然而在冉咚咚的眼中,这位枕边人脸上似乎一直佩戴着“虚伪”的面具。工作中冉咚咚查明真相的本能在带给她满足的同时也带给了她无尽的迷茫,这时的家庭往往是其内心最后的栖息之地。然而在生活中,这种探寻的本能却使得她开始怀疑自己的婚姻,家庭的破裂反而燃起了她对于永恒爱情的向往。作为小说人物,她的生命力实际上来自对于不可知未来的预测,因为没有人知道怀疑究竟是会导向痛苦抑或幸福。因此,当小说最后一章双线合并,萦绕其上的却是一种名为“疚爱”的情绪。这种情绪使得她开始用无尽的猜疑消磨她与慕达夫的爱情。
在小说开头,女警察冉咚咚突然遇到了一个扑朔迷离的案件。这个因地点被命名为“大坑案”的恶性杀人事件,一开始便宛若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让想要探寻真相的人沉溺其中。“大坑案”的受害者名为夏冰清,沿着受害者生前复杂的人际关系,冉咚咚开始了寻找真相的旅途,而同探案这条线索并行不悖的却是冉咚咚自身的情感谜团。就在两个秘密同时揭露的过程中,小说中的主要人物开始依次出现。
事实上,东西在《回响》中并没有深度挖掘小说人物诸般作为的原始动机,相反给予了读者无尽的猜测与遐想。这种手法使得我们更接近于人物,让我们得以进入他们心灵的隐秘之地。然而,当我们越走近人物的心底,实际上他们就变得愈发不可知。因此,小说结尾作者最后借慕达夫之口表达了自己对于人心真正的认知:“别以为你破了几个案件就能勘破人性,就能归类概括总结人类的所有感情……感情远比案件复杂,就像心灵远比天空宽广。”
相比较之前《耳光响亮》《后悔录》《篡改的命》诸多作品对于人物的直接刻画,《回响》通过“推理+心理”的书写方式实际上是为了表现一种“镜中人”的存在。需要注意的一点是,借助镜像去描写投射其上的人物,“镜中人”实际上会产生极其严重的“变形”。事实上,整个小说后半段叙事重心发生了明显的转向。当“爱与不爱”的疑问始终回响在小说文本之中,案件的意义已然被一种肆意的情绪所淹没,我们开始沉迷于有关感情的追问之中。直至结尾,在慕达夫看似痴情的回答下引发而出的却是读者对于现实情感的深深怀疑。整部小说中,众人对于“爱”的理解逐渐变得扭曲而又狭微,我们开始被小说人物身上的偏执所吸引。
对于推理小说而言,作为侦探的读者最大的乐趣在于能够找到层层迷雾之下的真相。而对于情感小说而言,读者往往致力于在人物情感的碰撞中寻觅人物心灵的归属。可是当推理与情感相互缠绕形成“回响”,人物心灵深处的幽微往往会变得无法洞见。东西的新作《回响》首先便想要通过“推理+心理”试图写出人心的无法揣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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