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评论》
王恽(1227—1304),字仲谋,元代前期文学家。有《秋涧先生大全集》行世。师从大儒王磐,曾得元好问指授,文学上一生追摹元好问。他著述丰赡,各类文体皆有涉猎,其散文中有很多对文学理论的思考与探讨。王恽身处此时代,常常反思二师教导,奋笔创作,揣摩文法。当前学界对王恽的文章功用论、审美观都有了一定研究。而在文学本体观和散文文体论方面,目前研究者尚少有涉及。
中国文论中很早就有对于文章体类的辨析:较早的文章辨体是诗赋两种文体的辨别,在刘向的《别录》、刘歆的《七略》中,诗赋已分列,扬雄对诗赋也有明确的文体划分意识。曹丕《典论·论文》将文分为八体,各有特点。其后陆机的《文赋》采用十分法,对各种文体特点的概括更加细致,指出“诗缘情而绮靡”①,在“诗言志”外开了“缘情”一脉之先声。刘勰《文心雕龙》对每一种文体都做了正本溯源的论述,指出创作特点。蒙元前期成体系的、较有代表性的论者是郝经,他将文章分为易部、书部、诗部、春秋部四部共七十二类,这种分法极致详备,但也有琐碎之嫌。王恽对文章文体的探讨相对零散,但对认识元人的文章辨体意识很有价值。
首先,王恽的文体观中以经、史为正体,而以杂文等为小道。《屏杂说》细致论述了文章正体与杂学小道的区别:
戊子夏六月庚伏有七日,发藏曝书,得杂文百余帙。睨而视之,皆予稚岁所阅习,多曲学小道,废日力不少,不觉喟然曰:“两汉而下,学无师传,安宅旷而弗居,正路舍而弗由者,其我之谓乎?使君老而困,困而无所成者,职此之由,务于初而害其大之为也。”……天其或者果汝之贤,而有全经全史在焉,溯流探源,采剥其华实,咀嚼其膏味,少有所得,以之修身齐家,推而及于物,将见终身有用而不克尽者,尚何以他为哉?②
这里所说的经、史并不是严格意义上的文学体裁,但这样明确的以“经史”为正、以杂文为曲学小道的文体观,昭示了他在文体选择上的偏好。他要求文学作品在文章体裁的选择上要倾向于先秦两汉以经、史为典范的文体,如诗、书、颂、议、论、训、诰、誓、命等,而轻视书写情怀的辞赋、散曲,甚至是描摹市井百态的杂剧等。王恽这种正统的文体观源于他的家学师承、学术底蕴、人生经历诸多方面,其中最主要的原因是他的传统儒家身份和理学的内修心理,决定了他对传统文体的选择。更深刻的原因在于,元代上层统治者提倡实用,反对“无用”之学。元代的文化政策始终偏向于实用主义文艺观,元朝科举标准一直是“试艺则以经术为先,词章次之,浮华过实,朕所不取”③,因此,元人始终“忧贱生于无用,而呼吁有用之文”④,王恽重经史而轻小道的文体观与政治导向息息相关。
其次,王恽辨析了各种文体功用,提出了不同文体的创作要求。从《典论·论文》至《文心雕龙》对文体的辨析都伴随着对其文风的鉴别与创作方法的讨论。王恽的文体论多是针对一些实用性文体,他的评论主要是从各种文体的功用、风格、创作方法等方面进行的。
《秋涧集》卷四十四《自得》载:
志者,发其心于内,故纳诸圹中以告化者。碑者,表其德于外,故植诸神道以鉴来者。又曰:“志者,纪其心之迹也;碣者,揭其事之著也。”⑤
又,卷四十五《迁固纪传不同说》:
余故曰:子长之所以纪,笔削历代之史也。其意盖以历年相承,不可中阙,犹存夫以月系时之法也。孟坚之所以传,先汉一代之史也。余故曰:二体有不得不然者矣。若宋儒之论,恐求之太过耳。⑥
又,卷九十三《玉堂嘉话》卷一:
洛阳竹斋先生李得之云:“制、诰二体不同。宣辞必须散,诰辞乃用四六。今宣词皆作四六,非也。盖宣则王言亲谕,诰则牒奉敕行。如蔡正甫作《道陵谕孟宗献辞》云……其诰如狄梁公、颜少师、李文饶等词,唐人纯用四六是也。”⑦
又,卷九十六《玉堂嘉话》卷四:
鹿庵云:“青词主意,不过谢罪、禳灾,保佑平安而已。”⑧
以上引文,论及了志、碑、碣、纪、传、制、诰、青词等文体。从文体功用的角度看,王恽认为:志的作用是“纳诸圹中以告化者”,碑“表其德于外,故植诸神道以鉴来者”,碣“揭其事之著也”,青词“谢罪、禳灾保佑平安而已”。这些文体是人们经常使用的应用性文体,王恽对各种文体功用的把握是准确的,志侧重于记心迹,碑重在表品德,碣重在写事迹,青词用在谢罪保平安。对于史家常用的纪传两种文体,王恽认为司马迁和班固对这两种文体的使用,与他们各自所写内容与所处时代有关。司马迁《史记》写的是历代之史,重在于“史”,需要历年相承,以事系时,所以用“纪”体;而班固《汉书》所写只是一代之史,重在写一代人事,所以用“传”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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